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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不一时,小半只肥羊就变成一堆骨头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道:“大前天倒是好运,竟到两只肥羊。还剩一只,你二人分了带回,给家里的高丽娘子打打牙祭。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推辞道:“这如何使得?如今肉食金贵,怎能要郎老爹射的物?”
        如今连粮食都不够吃,更别说吃肉了。江华岛虽然是海岛,但海滩太少,没有渔船也打不了鱼。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,除了有箭术,还得有弓箭。乌图和都烈虽然箭术都不差,却没有弓箭,射不了,也就搞不到肉吃。
        弓箭本来就制作不易,需要耗时很久,而且用来做弓弦的牛筋,更是紧俏物资,价格昂贵。一副最便宜的八斗力柳木弓箭,在江华山城也卖到十贯,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。好点的弓箭就更贵了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说道:“无妨,一只羊而已。不过我去日无多,快要拉不动弓了,以后难有吃食。等转过年,弓箭就给你们吧。”
        都烈和乌图神色黯然。连李洛和崔秀宁也心生不安,想不到很快老人就没有食物了。其实他们一来就有肉吃,也幸亏遇到颜铎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笑道:“尔等休做儿女之态。等这两日雪停,我再进山碰碰运气,射只物换袋粮食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忍不住问道:“为何不设陷阱捕?”
        都烈摇头:“李兄弟,没人敢设陷阱。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冷笑着解释道:“十几年前,江华岛还是高丽王都,所以当时岛上王室贵族颇多。这些人吃饱了无所事事,就到山上吟诗作赋,谁成想啊,有两个贵族子弟自己大意落入陷阱而死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嘿嘿,这可不得了,高丽王大怒,将挖陷阱的人抓住,全家五口全部处以犬决酷刑。还下令从今往后有敢挖陷阱者,全家处以犬刑。你说,谁还敢挖陷阱捕?”
        崔秀宁对刑法很感兴趣,忍不住问道:“什么是犬刑?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给她“普法”道:“就是把人捆起来,和饿了几天的狗放在一起,让恶狗活活撕碎吃了。”李洛给她解释,心说这棒子民族还真是自古到今的奇葩,连搞个死刑都这么新奇。
        就是在现代社会,朝鲜不但保留了犬刑,还发明了炮刑,把人绑在大炮口上,轰隆一声轰成渣,一副绝不能惹的样子,就问你怕不怕。
        崔秀宁听到解释,心里涌起一股愤怒。这个世道太野蛮太没有人性了吧?挖个陷阱全家竟然都要被咬死喂狗!
        颜铎说道:“高丽国法对庶民和贱民甚是严酷,但比起蒙元还是要好些。现在的中原,私自收藏一把菜刀就要全家连坐。敢说胡虏鞑子,就要拔舌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忽必烈虽然下诏说宽刑慎法,珍惜人命,但不过是骗人的鬼话,因为他的宽刑慎法。只是针对蒙古人和色目人犯法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至于他族之人,不过奴隶,自然不适用宽刑慎法,一旦犯法,甚至不经有司审理,既由当地蒙古甲主或达鲁花赤一言处决,不入刑案。”
        都烈怒道:“如今还留在中原的女真人,都被瓜分为奴。江南江北的百姓俱为驱口!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道:“听说忽必烈的宠臣阿合马,既分得奴隶七千多人,虽多以汉人为主,却也有不少女真人。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叹息道:“空说无益,还是罢了。”转头对李洛说道:“昨天我想的差了,思虑不周,贸然去柳府售卖腰带似有不妥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道:“老爹也认为柳家会抢夺贱买?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道:“柳家家主自重身份,未必如此下作。可柳家那些纨绔子却会。高丽世家大族子弟,尽多贪婪狡诈之辈,卑劣之流屡见不鲜。彼辈听你口音便知是外地来客,见你彩金腰带稀罕贵重,贪心一起祸不可测。”
        崔秀宁破天荒的说道:“老爹,我们也是世家出身”听见不能卖腰带,她有点急了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道:“你们久在中原,还未认祖归宗,穿着简陋,随从无一,光靠一个李氏崔氏的名头,根本镇不住柳家这个坐地虎,彼辈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们的世家身份,甚至杀人夺财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很是失望,“那就是此路不通?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摇头:“那倒不是。还是能卖的,一是你们认祖归宗,坐实世家子弟的出身,有家族为盾,无论买方是谁自然都会守规矩。第二就只能悄悄寻找可靠的买主,这个急不得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叹息道:“那还是慢慢寻找可靠的买主吧。”
        都烈问:“李兄弟为何不干脆回仁州认祖归宗呢?过了海峡,一日便到仁州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编道:“我生长中原,如今产业全失,两手空空,如何有面目回归仁州?就算觍颜回去,族人怕我分润家财,也未必认我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即便认了我,遭受排挤也是难免的尴尬。所以,我想先在江华立住跟脚,积攒些财物才好回去见面。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点头认同道:“正是此理。”李洛说的一点没错,他两手空空的回去,以世家大族的人情淡薄,必定日子难过无比,能否被接纳也是未可知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沉吟了一会儿,说道:“既是你们想暂时住在江华,那我就借你们一处院子。那曾是我高丽妻弟所有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五年前妻弟独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,死于海上,妻弟夫妻因悲伤相继亡故,他家就荒废了。好在还有几件家具,要是你们不嫌晦气,大可放心住下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洛顿时露出感激之色,很干错的说:“大恩不言谢,如此就多谢颜铎老爹了,来日晚辈必有回报。”崔秀宁也连声感谢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点点头,然后走到墙角,在一个罐子里翻了半天,接着捧出一把铜钱。
        都烈和乌图面面相觑,想说什么,却终于一个字都没说。
        “就剩下不到三十钱了,你们身无分,先拿去解决这两日的吃食,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。”颜铎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爹,这晚辈如何能受?本已受惠良多”李洛其实很想接过来,但终究很是愧疚。这应该是颜铎最后一点钱吧。
        颜铎硬将一把铜钱塞到李洛手里:“虽说大丈夫何患无钱,但自古一钱难到英雄汉,休要推辞。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老爹雪中送炭,李洛不禁很是感动,他现在是真缺钱啊。崔秀宁也有点想哭。
        看李洛收了铜钱,颜铎又对都烈道:“都烈,趁着天早,你就带他们去那处荒院,帮他们拾掇拾掇,也好及时住下。”
        都烈答应,当下让李洛两人跟他去颜铎妻弟留下的荒院。
        两人再次拜谢颜铎,然后跟着都烈离开颜铎的家。
        乌图等到李洛和崔秀宁走出小院,立刻向颜铎问道:“郎主,为何要这么帮他们?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道:“落难之际能帮便帮,也算结个善缘。而且这小夫妇也让老夫想起儿子儿媳,不忍见其饥寒罢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突然跪了下来,嘶吼着说道:“郎主,再带族人们拼一次吧!郎主身为宣宗皇帝长孙,大金嫡脉,为何就不能带族人和元廷死战到底!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满是悲怆萧瑟之色,慢慢说道:“乌图啊,老夫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?大金已亡四十余年,故国中原犹如梦幻,如何还能死灰复燃?复国大计岂非痴梦?”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的父祖已经为大金尽忠,老夫不想你们再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顾性命,让残存的族人为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消耗殆尽。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咬牙道:“郎主,苟活何如一死?中原多少族人受苦受难,郎主真的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?我们像狗一样在高丽寄人篱下又为什么?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无力的坐下来,“乌图,老夫年过花甲,去日无多,这些年屡遭大变,早就心灰意冷。我完颜铎从不怕死,却怕最后一点女真人因我而死绝,连种子都剩不下!”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些年我们起事过多次,每次结果都是让蒙古人杀的更多,杀的更狠。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杀,高丽的妻子也因我被杀,老夫老了,不想看到你们被杀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乌图泣不成声的伏地,“郎主”
        颜铎继续说道:“现在南方大宋已亡,蒙元更无敌手,时机再无,万不可轻举妄动。女真人只要活下去,哪怕过去再久,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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